啧切

嘴唇美丽而我的双眸澄碧 上

原著向/瑞r50天活动/很抱歉还要分上下因为真的写不完……

想说的是标题来自塞林格,请大家品一品这个美丽原文和翻译,“Pretty Mouth and Green My Eyes”。


电话铃响起,像从远处而来,庖丁解牛般将他的梦境肢解开。窗帘架子被风来回拽动,光线跳耀,攀上手臂试探。现在他的知觉在慢慢清醒,冷却咖啡的香气,洇在暖色里的窗帘,早晨已赶先儿苏醒了;电话铃依旧刺耳而坚定。

这个面色显得微微苍白的年轻人只好将手边的咖啡一饮而尽,支起手拨弄噪声的来源,困倦而烦躁地,还是接听了。“唔?”

“鲁比去拉姆学院了,没人照顾你;起不了床,更没力气做份早餐。没猜错吧?”声音或许失真了,抱怨、调侃,而两者都很少能从那家伙身上发现。他有些好笑,但没真为此翘起嘴角。

“你当然——没猜对,瑞琪。我早就起来啦,正享受着清晨的咖啡。非常不错。”

“说真的,现在还算清晨?也别只喝一点儿咖啡。”他顿了顿。劝诱般的语气:“我买了两份早饭,赏脸么?”

他剥出几分精神想了想,“好提议……”在他涣散的意识里尚打捞不出什么有关今天的安排,至少没什末急事;也可能是持续的熬夜、猛然的吵醒,灌一支烈酒般叫他断片儿了。(不过即使潜在的如今早被预定,他也没可能放弃昨夜的工作,夜晚、工作,就像烈酒一样迷人。)

“那我会来,很快。”对面轻快而短促地回答。电话随即挂断了,嘟——嘟——

而他抱着那只咖啡杯走进厨房,准备再弄一些热乎的。浅棕色的玻璃罐头正妥帖地置在咖啡机旁,一点白色的光泽晃花了上面的圆体字母。(他努力辨认着:特惠家庭装……果木香风味……夏威夷咖啡豆。)主妇的偏爱……酸香的水果……鲜艳的阳光。唉,哪一点吸引了鲁比呢?

他揭开面板,多倒了些豆子进去。若干分钟后,滚热的咖啡会好;再十几分钟,瑞琪会来。他们交换早餐和咖啡,瑞琪或许会非常享受这个;他也需要更多的咖啡因和碳水化合物。清醒,清醒。

电话铃又响了。

刚作的计划混乱了。还是掉转身,疾步去接听:“喂?”

对面声音懒洋洋的,有机械飞快运作的杂音,“呃,嗨,天才。还记得你自个儿说今天早上会来吗?不过我也才睡醒……”

他想起来了,这位住在农夫梅森楼顶上的发明家——他现在的工作伙伴大卫——他们白连着夜地捣鼓工作,倦极但落个不错成果。摇摇欲坠与坠之前,各自跌撞进家里和衣而睡;今早起来,原预备进行最后的确认。该死,他为什么会忘了?

“这就来了。”他短促地回应道,咖啡被搁置,早餐会冷,瑞琪将愤怒而无奈地面对一扇紧锁的门。瑞琪会以他无与伦比的耐心等待,还是被骑士团的繁忙公务攫回去?他有些不安地猜想着。

仅仅因为他。甫能脱身于这一扇门,有着愉快早餐的未来业已转瞬消逝;又将匆匆行至另一扇门,于是将那其他无数种可能置于身后。

准确来说,是他在气喘吁吁地奔跑过大半个庄园后,还得攀着一座锈迹斑斑的爬梯去敲大卫家的门。大卫趴在窗边,用戏剧的口吻问他:“啊,亲爱的王子!你是来拯救受困于高塔中的莴苣姑娘么?”

“我是来打倒你这个住在魔豆树上的邪恶巨人的,混蛋。”他心不在焉地回击,透过窗瞄着屋里机器——从某个巧妙角度来看,坚定的金属光泽闪耀着(他喜欢这个而不是落在咖啡罐上那种朦胧的白)。

大卫的手从窗台抽离了,附到门上、推到半张。轻捷地侧身而出,又跃跃欲试着要把人从那后半截儿爬梯上拉上来。

他没理那只好似带着张笑脸的手,自个儿一蹬腿上来了。探头进门,门侧的墙壁上彩色图钉扣着机械工程图(用碳素墨水署名:“罗伯特·金”)、实验计划(第一行:“我们决定建立在……的设计图稿上,进一步完善其理论,完成时光机的制造与回溯实验。”)。

他留意着实验进程表,在其中“最后调试阶段”那一格打了个勾儿。回转神来,觑着眼前这座机器。

——“门”。外漆了银灰色的框架,内隐着繁复的发射装置。中空,却呈现出纯粹的黑色,幕布般在一切间隙中张开。

“你把它打开了。”他轻声说。

大卫微笑了一下,随即有些紧张地摸出颗从好邻居梅森那儿顺来的苹果。比划二三,又不舍得似地咬了口,终于抬手将它向“门”中央的那一片漆黑中掷去。

苹果径直穿过,使他们都屏住呼吸。

苹果落在地上。犹带齿痕的缺角儿和原先一模一样——

既非变回完整的那一只,也不是成为腐烂的某些东西;只是,保持原样。他飞起个笑来,任自己沉陷在一种放松的空虚感中,

这个时光机当然不会把你带到过去或未来的什么鬼地方,只有在穿过那黑暗时,粒子飞快摇晃,无数道波翻起涟漪,旧景与将来落在视网膜上发光,但身处之处仍在现实。他父亲的设计吻合了他幼时残存的印象:聪明而保守。

他并不讨厌这种风格。而大卫头次读这张设计图时真诚地嘲笑过:“这像是在造一座,嗯哼,‘阿尔兹海默症模拟器’?它只是在你头脑里走马灯似地演示,而你对事实无力做出任何改变。”如你所见,这张设计图的副本现在钉在大卫家的墙上,像句墙上的箴言:“保守是该死的聪明法子。”

所以他惟独琢磨不透,父亲为何偏偏胆大一次,孤注“正义之光”实验这一掷。用说不上伟大的名义,毁掉包括自己在内的好几份东西。这事准是从开始就错了,谁都没好受过,但不妨碍他还是有点儿恨他爸。只要有这点执念,他就非奔走不可,直到找到真相,有因有果有始有终。

“机器运转良好。”他出奇冷静地陈述着,“不过稳定性还欠佳,我需要它的偏差值更小、更小。”

“这不难,最多再要个几天,或者今晚加个班就成。”大卫轻快地吐气,“但你真要亲自使用时必须有人陪同——”

“我会一个人控制好一切。”

“我当然不指望这个人是我啦,天才。可是,如果是瑞琪团长呢?”

天哪,瑞琪。他心中微微的刺痒着。

他甚至是刚刚才丢下了瑞琪和他的早餐跑出来的。但他真的有一种强烈的冲动,带上瑞琪吧,他会帮助他。无论最终见证了什么,他会保持可贵的沉默,而会在精神上理解他。

“……我或许不得不自己面对这个。”

“啊,随你。只是觉得他愿意为你搭一把手,你也挺愿意和他相处的。”大卫耸耸肩,“我说完了。这儿也不太急了,你待会有事要做吗?”

他愣了愣。

“我要回去吃早餐。”

当他漫步回家门口时,地上摇曳的乔木树叶的碎影好像更浓了。他花了很久功夫才从风衣里找出钥匙,因此能细致地观察到这样的变化。更直观和显然的是:瑞琪没有在那儿。看来他回前哨站了。

但当打开门后,他看到的是洒满咖啡香味的屋子里,瑞琪正坐在沙发上,他没动手边的早餐,而是凝神端详着正对面挂着的一幅油画。(甚至就着桌上的铅笔和草稿纸在描摹那些图案。)

迷惑又迷人的景象。

瑞琪注意到他的动静时,那双蓝眼睛带了些好笑的转过来瞅着他,看来至少瑞琪不打算为这件事生气。

“所以你是怎么进来的?”他轻松地笑了笑,戏谑道,“一位责任感极强的骑士通过非法手段入侵我家?我是不大信的。但只有我持有钥匙并锁了门,而你却出现在了门背后:这简直是个双重密室谜题。”

“当然没有这么复杂。”瑞琪走过来,忍不住笑意地拍了拍他的肩膀,“门是我从里面锁住的。至于你,你忘记关门了——”

在淡淡的困窘后,他意识到自己确实疲惫。鲁比又不在。重拾一顿正常的(麻烦的)早餐或许是必要的。

于是他坐到瑞琪身旁,墨绿色皮质柔韧的沙发凹陷下去;夹着滑蛋火腿松软的吐司也在指间凹陷下去。他打算讲些什么:“我昨晚一直做梦。梦里我坐了时光机,倒回过去修改历史。你猜是去了哪段?不是我爸实验失败。我回到了红龙之战的时间点。”

“红龙的身躯像礁岩般结实宽阔,再次面对这样的对手,我还是有点怵。你已握住剑柄打算帮忙,有点儿愤怒又有点担忧地看着我,但你大概没想到之后会为了救我差点死掉。这一次我躲得很快,以及与你合作,这个不可思议的家伙最后被击败了。”

“我那时候确实没有想到……”瑞琪脱口而出。他试图做一个俏皮的笑容,但却渐渐严肃了。

“我得到了所谓的宝藏,这次因为你已经筋疲力尽,逃脱顺利至极——也不用寻找失踪的你了。后来半年我按照原计划进行。差不多再后来我就醒了。”

他突然感到很渴,于是啜了一口咖啡。在梦中隐约触动他的东西,在讲述时忽然失去了踪迹。“当然这只是个毫无理性的梦。如果真的坐时光机,我会回到小时候阻止父亲的实验发生。这样一切后来的问题都不存在。红龙之战事件也不会存在了。”

瑞琪抬头看他时,嘴唇紧紧抿着。他最后艰难地开口:

“红龙之战确实是场灾难,或许你是对的。但听到你要改变它时,我感到有重要的东西消失了!

“不是指我濒死的体验,那真的有够糟……我是说,当我推开你的时候,我感到自己做了重要和正确的选择,并且与你建立了某种信任。这比你说欠我个人情或感到很愧疚都要好。

瑞琪竟然把红龙之战的记忆也纳入了自己要守护的范围,这让他感到轻微的悸动。(还有那种莫名其妙的刺痒感。它又卷土而来。)曾经当他盗走骑士守护的宝物时,他只会觉得(带有小小邪恶的)得意;但意识到他又在轻轻抽走这位骑士的守护之物让他突然有些难受,即使这只是个梦。

“不过,这毕竟只是一个梦嘛。”他微弱地重复着。

“可你正在把它变成现实不是吗——”瑞琪看起来近于焦躁,他迅速放下了手中的食物。“我知道你正在用你父亲的图纸研究时光机。你忘了我看过,我至少还是看得懂上面写的是什么。”

他茫然了一瞬间,又猛然意识到:瑞琪读过时光机的图纸;并且把“能修改历史的时光机”当真了。微妙的误解。

不过瑞琪确实看过。他在心里有趣地回忆着,他归顺庄园,还是瑞琪的作用。

那泛起丝绸般月光的夜晚,他按着预告函盗走宝石,让鲁比挑一支玫瑰放在原处交换。骑士追赶他很远,警官与记者的声音已听不到。头一次瑞琪没说“放下宝物,束手就擒”诸如此类,犹豫着小心翼翼地问他,“你愿不愿意归顺庄园?”他当然没应,闪身又退几步。

“公主说,庄园还保管着一份你父亲的图纸,是实验出事后不久他设计的,也是唯一没被销毁的——可以作为你归降的条件。”

他面上没有任何惊异或动摇,只是微笑:“瑞琪团长,他们让你来和我谈是对的。我欠你好几份人情呢。”

瑞琪的神情忽而有些黯淡,似乎还想努力说服他或自己似的。而身后,艾尔警官的喊叫声已近,他们短短的交谈不得不结束。没留神的,瑞琪突然抽剑劈上来,他怔愣中只好摆出怀表来挡,那雕得精致的鎏金M字中间不轻不重划上一道,如破碎之心。

“你就当这已还了人情了——”瑞琪急切地说,“我不是倚仗那些来逼你。”

后来他盘算清楚,真真归降了庄园,也未看清那时瑞琪神色究竟是欢喜还是沮丧。

眼前的瑞琪还在等着他答复。

他尽力真诚地看着瑞琪,“我不会去修改红龙之战的历史,我父亲的实验也不会,我保证是这样:这是个误会,我的时光机只是为了寻找真相。”

瑞琪没有说话,但开始默默地解决那些剩余的火腿和面包,并给自己的咖啡续了杯。能够感受到那一种情感的振荡正在趋于平静。

很快他们吃完了,其间无言,但还算愉快。瑞琪起身并告诉他得回去处理一些工作了。弗兰克已经帮瑞琪请好早晨的假,但没有他在弗兰克应该有够忙的。

他注意到,桌子上还留着他草草临摹油画画面的小纸,仔细一看那是在柔和的光线中怀抱并亲吻圣子的圣母。瑞琪整体画的很坏,但圣母正轻轻印在那孩童光洁额头上的嘴唇却描绘得美丽莫名。瑞琪发觉他正端详自己的画作,神色难得羞赧:“只是偶然联想到,母亲还在世时夜晚会亲吻我额头道晚安。”他想,他们本质里或许都是有些缺爱的。

他上前几步,撞上对方碧蓝的、流露着一种顽固的清澈的双眼,踮起脚在他发丝间平坦的皮肤上轻轻一吻。

嘴唇上犹带一点温热,他朝瑞琪笑得狡黠。这当然和谁欠谁人情无关。

嘿,为了你的痛苦,这是安慰之吻。

TBC.


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